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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20日，我，翁明，作为一个理性的人，将现在以及过去一个月内发生在我身上的事件详细记录于此。我可以想象得到，读到这份记录的人一定会称我为杀人魔和凶手。我不否认这一点，因为从世俗的秩序与法律上而言，我的确有着这样一层身份。不过，我需要在这里强调的是：这份记录并非是我向所谓的“秩序势力”提交的投降书，事实上，我反而要对他们施以嘲弄：直到这一刻为止，你们依然没有发现我，这是我的胜利。不得不承认，那种寄宿在我大脑中的非理性疯狂已经将我逼迫到了崩溃的边缘，但尽管如此，我也拒绝投降。
尖刀已经磨利，我即将用它刺穿我头盖骨的薄弱处，将那让我如同退化般变得愚蠢落后的病灶切除。我不会使用麻药，因为那是弱者的致幻剂，我只有保持清醒才有机会打赢这场战争。我在外科医学方面的知识告诉我，我很可能在这样一场手术的过程中死去，我害怕的只是自己高贵勇敢的行为会被愚昧可悲的人们归为逃避与懦弱，他们会说：“这个可怜鬼最后还是逃不过良心的谴责，畏罪自杀了。”比起死亡，这种傲慢的评价才是对我最终极的侮辱。
为此，我必须带着骄傲的态度，将我的所作所为记录下来。
简单来说，我杀了一个疯子，随后不幸被他传染了。
事情的由来很简单：我是一个长期居家工作的自由职业者。从事这种职业的人多数昼伏夜出，而我也不例外。或许是夜晚安静神秘的气氛能更有效地促进新想法的形成与顿悟（感性的人会称其为“灵感”）。如果你也是像我这样追求效率和理性至上的人，你也绝对会无法容忍一个主要活动时间同样在深夜，但行为聒噪而低级的邻居。
我第一次接触到这头肥猪（我知道这是一个粗俗的词汇，但我只能以此表达自己的厌恶）是在一个多月前——即2月10日的周末深夜，当时我正在进行一项设计的收尾工作——繁杂重复的细节问题使得这项作业虽无需多少创造与灵感，但也提高了对专注程度的要求。我想你也可以想象出，在这样的环境下被噪音所打扰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在一开始听到隔壁传来的高分贝音乐时，我试图使用耳塞来抵御这种干扰，虽然这一应对方案多少起到了一些作用，但终究还是影响到了我的效率。
我不得不惭愧地承认，当时的我被情绪所控制，做出了不理性的举动：我没有选择报警，让警察来把这个在深夜制造噪音的混蛋投入牢房，而是在愤怒的驱使下，敲开了他家的房门。
迎接我的，是一个粗哑的声音。
“怎么？有什么事吗？”
我很熟悉这样的暗哑嗓音——这几乎是吸烟饮酒的必然结果。我早就应该预想到这一点的：一个有教养的、有能力管控自身的人，绝不会做出“在深夜弹奏吉他”这样的事。而当看到这人的相貌后，我的想法更坚定了几分——眼前的人穿着松垮的印花T恤和牛仔裤，肥胖的肚腩几乎要从两者之间的缝隙里钻出来；颈部堆积着层层的脂肪，或许是由此带来的呼吸困难所致，他居然还在一阵阵地大口喘息着，酸臭的空气几乎腐化了整间楼道。
“现在是半夜1点，你不觉得在这样的时间弹琴很不合时宜吗？”我尽力压抑恶感，保持着表面的礼貌。
“我已经很轻了。要不是晚上我怎么会有时间练琴？我这样身份的人，可是很忙的。”
理直气壮，恬不知耻。
“但我确实被你吵到了，而且我一点都不觉得这是你所谓的‘很轻’。”
“我的声音确实很轻，绝对不会把已经睡着的人吵醒，要不然其他人怎么不来投诉我？有病吧你！”说完，他便抓住了门把手，作势要把门摔上。
我确实承认，我不仅昼夜颠倒，还有着严重的神经衰弱，旁人觉得细若蚊呐的响动我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在此之前，我一直对此不以为意，丝毫没有要去接受治疗的意思，因为在我看来，这并不是一种折磨人的病痛，而是一种天赋、一份恩赐。但让我不能接受的是，他居然以此来说我“有病”……这个肥胖、愚蠢而且软弱的家伙，他有什么资格！
我下意识地把一只手搭在门框内侧，想要阻止他以摔门的方式结束这场对话，但他接下去的举动，却让我的愤怒更进了一步，最终到达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一只肥厚油腻的手攥住了我的领口，用力将我向门外推去，唾沫径直喷在了我的脸上。
“滚蛋吧，怪胎！”
在我动手的两天后——具体来说，3月12日，警察来到了我的家中。我完全没有惶恐的样子，即使有，那也是我故意表现给他们看的，让他们看到一个善良守法的公民在面对“公权力化身”时所应有的正常紧张。
这是一场非正式的走访，我很清楚这一点。因为如果他们已经查到关键的线索——我相信自己的准备是万全的，他们做不到这一点——眼前这位姓南的警官不会这么客气地请求进门“聊聊”，而是会直接出示证件命令我开门，或是把我带回公安局进行正式的讯问。
“呃，你是否认识这位叫‘李莫’的男性？”在沙发上坐定后，对方把证件在我眼前晃了一下，没有理会我斟上的茶，直接摆出一张照片，进入了正题。
我仔细看了看照片上的人，拿捏好回忆的时间和表情，以防来人是这方面的专家，能从这些细节看出端倪。
“啊，就是我们这栋楼的对吧，见过几次。”
“他死了。”
南警官如同通知般冷静地吐出了这几个字，然后静静地看着我。我知道，他在期待我的反应。
双眼睁大、嘴略微张开，维持略少于半秒，随即恢复正常，浅呼吸一次，开口。
“啊，怎么会的？”
自然的惊讶和恐惧，我知道自己表演得十分完美。
“似乎是野营的时候被狼袭击，但我们还没有排除谋杀的可能性。据你所知，他在邻里间有什么仇人或者结怨的对象吗？”我带着一丝胜利的欣喜，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转瞬即逝的失望。
“嗯，我想应该没有吧？警官你也是知道的，现在邻里关系不比以前，交往没那么密切……啊，我想起来了，有几次晚上听到他家那边有点吵，之前还去抱怨过一次。”我清楚地知道，他们是知道这件事的——包括我们那天的争吵。
“两天前，也就是3月10日，你那天做了什么？”南警官还是没有放弃。其实从他一开始拒绝喝茶就可以看出，他不是为了坐在沙发上休息才请求进门的，他是个认真负责的——换言之，非常难搞的家伙。
“我想想啊……那天我起的比较晚——因为前一天晚上为了赶稿刚熬了通宵。我出门买了早点，然后去了附近的商场逛了一圈，吃完中饭之后看了一下午的电影……”
“什么电影？”
“《泄密的心》，就是那部爱·伦坡的……”
“继续说，你之后去干嘛了？”南警官毫无礼貌地打断了我，但我很清楚，这不是失礼，而是一种策略。
“之后我就去了趟图书馆，把之前借的书还了，然后回家，晚饭叫的外卖，吃完后看了会书就睡了。”
“你去商场看电影还带着要还的书？”
我熟悉这种语气——猫咪自以为抓住了老鼠的尾巴。
“《爱·伦坡小说全集》，我会在闲暇时写一些影评。书是作参考用的，而且我个人也习惯在排队的时候看书而非玩手机。”
“你是开车去的商场么？”
“我走路过去的，距离比较近，车停在小区里。”
南警官清了清嗓子：“那……请你把这一天做的事，倒过来叙述一遍，从晚上……”
事实上，我打一开始就料到他会有这一招。我甚至还知道，他会在我回忆的同时观察我眼球转动的方向和回应的速度，以此判别我是否有说谎。
“我在睡觉前看了会书，之前是吃晚饭、还书、看电影、午餐、逛街……哦，还有早点。”
我很清楚微表情测谎的基本原理，所以自然也能应对自如。眉间出现皱纹、上嘴唇至鼻翼皱起——看来这位南警官已经开始慌了。那么也是时候给他最后一击，结束这场闹剧了。
“啊，我想起来了，那天的发票和电影票我也都还留着呢，警官您需要看一下吗？”
仿佛不信邪一般，南警官仔细地查看着每一张票据，从口袋里取出笔记反复对照。最后终于认命地把它们都放了下来，低声说了一句：“没事了，感谢你的配合。”随后就要起身离开。
我也好好地扮演着守法公民和一家之主的角色，将这位尽职尽责的警官送到了门口。
“但，我还有一个疑问。”在即将出门的时候，南警官突然把一只手搭在了墙边，整个上半身侧转过来面向我，像是仍不想放弃一样，“一般人会把午饭的账单和用过的电影票这么好好地收藏起来吗？”
我笑了，笑得很和善，心里充满了胜利的喜悦——
“您要知道，我是个理性而注重条理的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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