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调玉琴,一弦清一心。泠泠七弦遍,万木澄幽阴。
——《江上琴兴》
生活在盛唐时代的诗人常建,在诗中这样描写这件象征着中国传统美学中最理想的君子人格的,毋庸置疑的中国古典乐器之首——古琴。
同样飘逸高举的李白则说:
蜀僧抱绿绮,西下峨眉峰。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客心洗流水,余响入霜钟。不觉碧山暮,秋云暗几重。
——《听蜀僧濬弹琴》
那么,供文人陶冶性情、怡悦心灵的“琴”,究竟发出了怎样奇妙的音色,能引得这些大诗人们如痴如醉,大笔一挥写下如此动人的诗句呢?
琴史
“伏羲见凤集于桐,乃象其形。”
在《太古遗音》中,琴被认为是伏羲以凤凰的形态为灵感而创造出来的,故而琴身流畅优雅、落落大方,有着天成一般的美丽线条。
当然,古琴的创造者究竟是何人,这个问题有很多种不同的说法,有人说是神农,也有人说是虞舜。
而且按照古人所说,古琴最初只有五弦,分别代表着金木水火土五行。后来周文王思念亲生儿子伯邑考,增一根文弦;周武王讨伐殷纣,又增一根武弦,古琴这才变成了下面这个模样——
脑补总是美好的,然而看着这件“曾侯乙墓琴”,我们只能和古人美妙的脑补说NO了。
一、二、三……我们数一数就会发现,事实上这件从战国初期保存至今的文物、古琴的早期雏形,它有整整十个弦孔。
除此之外,从体型上看,它是不是一点儿也不像我们熟悉的古琴?
无琴徽,琴身起伏有纹路,最最关键的是,在短小的琴身之后,它多了一小截实心的尾巴。
这样的构造难免令人浮想联翩,怀疑着这件乐器究竟是怎么弹的。
像这样?
事实上,这个时候的琴,还真的有可能是一只手拨弦,另一只手握着扶手,直接抓在手里弹的。
众所周知,古琴最独特也最重要的音色就是“按音”,或者说“走手音”,而按音必须是在右手弹拨的同时,左手紧紧地把琴弦压在琴身上左右滑动才能产生。曾侯乙墓琴起伏的造型和纹路,决定了它根本不可能完成“走手音”。
按音的产生,与古琴形制的最终完备,都是在同一个时代来临的,那就是唐。
唐琴-九霄环佩看这把“九霄环佩”,七弦十三徽无比完备,琴身流畅优雅,正是最著名的唐琴。
而符合现代定义的“古琴”,此时才在历史的浪潮中真正崭露头角。
如果说唐琴圆润大气,正合盛世气象,那么宋琴就淡泊高雅,如同追求古朴哲思的宋诗和挥洒写意的宋代山水画一般,举手投足都充满了文人气质。
琴也是在此时,彻底成为了文人月下吟哦的伴奏,成了一项高雅的乐器,彻底与尘俗绝缘了。
宋琴-虎啸明清琴虽无大的创新,但在形态和琴曲上都比唐宋两朝更为丰富了。
琴音
一张古琴,主要包括琴身以及琴面上的琴弦、琴徽、岳山,琴背的龙池、凤沼和琴轸等组成部分。
弹琴时务必把琴头,也就是岳山的一头朝右摆,胸口大约朝向五徽位置。
需要注意的是,古琴的弹拨是只依靠右手的,左手只用来按弦,辅助发音。
如有需要,自备清茶与熏香,接着便可以在袅袅烟茶中聆听古琴醇厚多变,如有禅意的乐音了。
古琴的音域十分广泛,而这复杂多变的音色又主要得力于它有三种不同的发音类型。
第一种名叫散音,是指左手不触弦,只依靠右手拨弦发出的音。散音浑厚旷远,是古琴三种音色中最响亮实在的一种。
不过由古琴的七根弦可以轻易推知,如果一张琴只能发出散音,那么它就只有七个音,绝对不可能拿下“广阔多变”这个奖章的。
第二种音叫泛音。泛音指的是右手拨弦同时,左手指腹在琴弦的某一徽位上轻轻点过发出的音。
泛音比散音听起来要低微不少,然而其音色却最为优美空灵,如同秋云无际、秋水泠泠,幽微而清冷。
按音自然是指右手拨弦同时,左手完全按住琴弦所发出的的声音了。
按音既可左手按住某一弦的一个位置弹奏,也可在弹奏同时,左手按住琴弦任意上下滑动。
按音是古琴弹奏中最自由,最复杂的一种音色,甚至不同于泛音必须点在某一徽位上的要求,在琴韵悠长回荡的那段时间里,左手可进行的滑动范围几乎是毫无限制的。
听者只要听到左手上下移动产生的“琴韵”,便几乎可以肯定乐器必属中国古琴,而这种上下滑音,就是古琴最独特的标志了。
我们的古人将散音称为地籁,泛音称为天籁,按音称为人籁。抚一琴而通三才,是不是很高妙的联想呢?
琴曲
传承了数千年的古琴,自有十大名曲的说法。
古琴十大名曲,包括《广陵散》《高山流水》《平沙落雁》《渔樵问答》《阳春白雪》《潇湘水云》《阳关三叠》《梅花三弄》《胡笳十八拍》《醉渔唱晚》。
下面我们就来介绍一下其中非常有名的一首:《阳关三叠》。
管平湖-阳关三叠04:58来自静象阳关三叠,最早来源于王维之诗《送元二使安西》。
遥想唐时,友人站在长亭渡口依依惜别,想必将这首离别的诗歌反复吟唱,泪洒青衫。
然而古阳关的曲调终还是在历史中佚散失传了,甚至宋代大诗人苏轼“能唱古阳关”都已经成为了稀罕事。
现有的《阳关三叠》谱词皆载于清代张鹤的《琴学入门》一书中,琴歌的歌词是这样的:
初叠
清和节当春,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靑靑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霜夜与霜晨,遄行遄行,长途越度关津。惆怅役此身,历苦辛,历苦辛,历历苦辛,宜自珍,宜自珍。
二叠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靑靑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西出阳关无故人。依依顾恋不忍离,泪滴沾巾。无复相辅仁。感怀,感怀,思君十二时辰。谁相因,谁相因,谁可相因。日驰神。
三叠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靑靑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芳草遍如茵,旨酒旨酒,未饮心已先醇。载驰駰,载驰駰,何日言旋轩辚。能酌几多巡。千巡有尽,寸衷难泯。无穷的伤感,楚天湘水隔远津,期早托鸿鳞。尺素申,尺素申,尺素频申,如相亲,如相亲。
尾泛
噫,从今一别,两地相思入梦频,闻雁来宾。
三叠琴曲的节奏由缓而疾,按音由少而多,情绪由冷静自持到缠绵悱恻、再到苦楚激越,层层递进最后回到飘渺清透的泛音,可以说将古琴的韵味和琴曲的情味皆展现得淋漓尽致。
透过这件千年传承未曾断绝的乐器,真的好像可以触碰到古人心绪在时光中的一声声回响呢。
参考文献:
关宏《浅谈古琴的历史渊源与鉴藏》,《收藏家》年08期,第47-50页
赵路《古琴式样的造型研究》,山东:青岛科技大学研究生学位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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